【all空主藏空】痴痴 （章一）
前章🔒
大雄殿上，世尊与众佛子讲经问答，口绽金莲妙语连珠，众人皆侧耳举目凝神听法，面上如沐春风。
“……于中积聚，似有缘相，假名为心。”佛祖妙音如洪钟般在殿上悠扬回荡，忽然抬眼道：“金蝉子。”
无人应答。
佛祖又唤：“金蝉子。”
众佛纷纷扭头看向一处，见世尊左下首第一位上，盘腿坐着一人。他不像众人翘首专注聆听，反而垂着头，含着胸，后背微不可查地平稳起伏。
“金蝉子。”佛祖声音不急不躁，仍是平稳唤他。
被唤之人终于反应，身形一定，随即抬起头来，眉目熠熠生机，毫无倦怠之意。
金蝉子双手合十，道了声：“弟子在，世尊有何指示？”
佛祖也不怪罪他，只说，本座算到你命中缘果出现，便遥遥指了一处方向，令他下界去寻。
金蝉子恭谨领命，即刻离了大雄殿下界。
金蝉子循着世尊所指，来到一处海外仙山。此处山水甚好，风光醉人。潮涌银山，波翻雪浪，丹崖上彩凤双鸣，削壁前麒麟独卧。寿鹿隐没仙狐跳跃，灵禽啼啭玄鹤长吟。瑶草奇花不谢，青松翠柏长春。金蝉子徒步穿行于林壑间，恍惚似曾相识，如同故地重游。
然而却想不起甚多，他也懒得头痛回忆。
只感叹从前也未曾听过下界还有这般一处胜境。
金蝉子游山赏景，却对佛祖所说缘果不甚执着。
既是缘果嘛，缘来了果自然也就到了，遇不到便是没缘，何必强求。
金蝉子一点不以为自己这是惫懒，游赏一番，便寻了一处荫凉下的芳草甸子，美滋滋躺下来小憩。
他天生不是个拘束的性子，性起时不论何处便席地而卧，若有酒还要好醉一场。可今日却歇不踏实，仿佛总有一道视线断断续续，遮遮掩掩地落在自己身上。
金蝉子揪了根草叶咬着，手臂枕在头下，阖目静等。
那暗处之人见他假寐，便不再谨慎遮掩自己。
树梢上一抹金色一闪而过。
琥珀瞳仁在枝叶遮蔽间眨巴眨巴。
金蝉子嘴角勾起个微不可查的弧度。
对方显然没什么耐性，等了片刻便忍不住上前试探。
一个坚果从树上抛下来，砸在金蝉子的光头上，被弹开。
树上的小东西等了等，探着头瞧。
树下那人似是睡死了，它又抛下几个沉甸甸皮壳坚硬的山果，若是寻常人被砸到不是受伤也要发个晕，金蝉子却纹丝不动，让那山果砸到他头上又弹开。
试探了一会儿，那一团金色顺着树藤轻巧爬下，原是只金毛小猴，毛色璀璨鲜艳，毛发梢儿在日光下微微泛着金红。
它悄悄凑近，嗅一嗅金蝉子身上的檀香，掀一掀他的袈裟，又摸一摸他的佛珠。
佛珠上刻着佛像经文，在猴儿眼中也不过同花瓣树叶一般，是好看的花纹罢了。本是指间拨弄的念珠，在猴儿小手爪里就攥了满掌。它嗅一嗅，咬一咬，看着喜欢，便想把那念珠从金蝉子手腕上扒下来。
金蝉子心中一笑，莫不是个向佛的猴儿？
玩心一起，便暗暗使力压住，让它如何都扒不下来。
猴儿勒得小毛爪发红也扒不动，气的抓耳挠腮上蹿下跳，也忘了谨慎，上嘴撕咬扯弄。
穿着佛珠的线突然崩断，珠子四处滚落弹跳，小猴一愣，忙去捞抢。两手两脚各抓了一个便满了，扑到地上拿嘴叼住一个，尾巴勾住一个，看着那些蹦进草丛溪水中的珠子急的含糊叽叫。
这小东西，也太贪心了，还想都要不成？金蝉子看着那猴儿小脸上怅然失望的表情，怎么也恼不起来，反而觉得甚是有趣。
猴儿正懊恼着，后颈皮毛一紧，叽一声惊叫，嘴里的珠子便掉下去，同时他的身体却离开地面被拎起来。
“好你个小贼，竟敢偷我宝贝？”金蝉子笑盈盈看着那猴儿。
小东西反应过来，在他手中挣扎翻扭着身子，想逃开他的束缚。
还一边呲牙试图恐吓他。
这么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家伙，长着一双水汪汪杏圆眼，嫩生生粉鼻头，炸着毛蓬蓬松松的。再使凶样，看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可爱顽皮罢了。
金蝉子见状更有意逗弄它，却不想这小猴动作如此迅疾，拧着身子忽然一偏头，金蝉子不防备竟被他咬住手背，锐痛传来，条件反射扔了它。
那猴儿刚一沾地便蹭蹭攀着青藤窜上大树，斥责般吱吱乱叫。金蝉子看看手上四处针尖大小的伤口，两两相对，往外冒着血。
牙还挺利。
金蝉子另一只手覆上伤处一抹，再拿开伤口便恢复如初。
小猴瞪大眼急忙眨巴眨巴，不可思议地瞧着。
金蝉子正待教训教训这小畜生，见它忽然叫声凌厉紧迫起来，在树上着急乱窜，冲他尖声嘶叫。
金蝉子皱眉，不知它为何突然转变态度。
或许是不喜自己，罢了，那便离开此处吧。
他正要走，那猴儿突然窜下树来，扯住他衣角就要狂奔，却因为那人太重，反把自己扯得跌了一跤。
金蝉子觉得疑惑又有趣，那小猴见他无动于衷，爬起来又跳又叫，跑开两步又回来扯他，小脸上的表情似是在斥责：“你怎么这么蠢！气死我了！”
金蝉子无奈笑道：“我又不解兽语，你这是何意？”
蠢和尚！
小家伙吱吱乱叫着，金蝉子正琢磨间，忽然嗅到风中一丝腥气。
刚皱了眉，就听见林中传来一声咆哮，一头吊睛斑斓白额虎从密林中一跃而出。
那大虎呼出一股腥气，涎水顺着红舌淌下，直勾勾看着金蝉子。
小猴此刻也顾不得他，灵活窜上树冠，朝金蝉子叫着，希望他能像自己这样爬上来。
但那蠢和尚八成是不会的。
哎。
小猴惆怅的看着他。
下一刻那惋惜惆怅的小脸便僵住了。
它眼睁睁看着金蝉子抬手间便降服了那条恶大虫，不慌不忙的理了理袈裟，道一句“阿弥陀佛。”
转眼间那小猴呆愣着，金蝉子想了想，合十道：“我佛慈悲，我并未取它性命，只是不当心出手重了，让它多睡一会儿。”
金蝉子说着，见它仍是呆呆的，忽然发笑摇头，自己跟个小破猴儿解释什么呢，转身正欲离去，那小猴忽然从树上跃下，正落在他脑袋上。
小猴儿肚皮软乎乎贴着他的光头。
金蝉子：……
小猴：叽。
音调软软的，竟是有些讨好的意思。
“你这小猴，倒是有些灵性。”金蝉子想起方才它急切想劝自己逃命的场景，心里添了些感慨，“此刻又是何意？”
“叽叽叽……叽……”
想变强啊，想变成这个蠢和尚这样，轻易打败比自己强大几倍几十倍的敌人。小猴眼里闪烁着对力量的渴求。
金蝉子把它从头上抱下来，举在跟前：“你想跟我学本事吗？”
小猴眼中大放光彩。
金蝉子为难地笑了笑，“不行啊，我要回去了，灵山可不能养猴子，再者那处枯燥无趣，我尚且呆不住，更何况你？”
小猴子亮晶晶的大眼里光彩黯下去，连尾巴都失望的蜷起来。
金蝉子一时无语，放下那小猴揉乱了它的头毛，“唔……你这般灵物，不该与寻常鸟兽为伍，即便不跟我走，也总该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。”
小猴子皱着脸惆怅着，也不知听得懂否。
“这样，待我回去问了世尊，若你我二者果有师徒缘分，我便再下界寻你，如何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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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金蝉子，此番下界可有收获？”
“回佛祖，弟子此番下界，并未遇着什么特别机缘，只是有个凡间小猴，不同寻常，甚是有趣。”
“阿弥陀佛，那小猴便是你的机缘。”
“什么……那……”金蝉子心头一颤，说不上是惊喜还是什么，正要提要求，佛祖却如同知他心意，叹一声：迟矣。
“迟矣。”他叹一声，“此处缘消，彼此缘长，既已错失，便是此处无缘。只可静待，不可求。”
金蝉子还要争取，话到嘴边听见世尊一句“彼处缘长”，忽然觉悟了什么，称诺拜退。
